车站之“站”:源头在哪儿?
□ 周学泽
最近,因为翻译问题,车站的站字有点火。
对站字,大家并不陌生,现在人们出行经常坐高铁和公共汽车,上车前都在车站等候谈到站,人们还会想到古代的驿,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唐代这起著名的快递业务,讲的是骑马经过驿站将荔枝从岭南运送到长安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车站的站字,来历非常复杂笔者的老师,知名语言学家,上海大学教授余志鸿授课时,就讲过站字出口转内销的故事
站来自于蒙古语。
站这个汉字,出现得比较晚,甲骨文中没有,在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中也没有,唐蒋斧藏本《唐韵》最早收录站字:站,俗言独立,北宋陈彭年,丘雍创作的《广韵》收站字:陟陷切,站,俗言独立今天《现代汉语词典》中,站字有三个义项:1,在行进中停下来,停留,2,为乘客上下或货物装卸而设的停车的地方,3,为某种业务而设立的机构这三个义项中,3源自2,因此站实际是有两个义项
唐代才出现站字,其独立的语义和在行进中停下来,停留的意思有勾连,但不同,事实上,这两个语义都和站着有关,而在中国古代,最早表示站着的语义,是另外一个字:立立,在甲骨文中,是一个人站在地上,下面一横是指事符号,意为地面甲骨文的立字,既表示站立,也表示站立的地方,本义就是人站在地上
而表示为乘客上下或货物装卸而设的停车的地方即车站这个语义,中国古代也不用站表示,而是用驿驿字始见于《说文解字》,此字本义为驿马或驿车《吕氏春秋·士节》:齐君闻之,大骇,乘驲而自追晏子,及之国郊,请而反之《后汉书·西域传论》:立屯田于膏腴之野,列邮置于要害之路,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后引申为用驿马,驿车等
车站之站的语义,云南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方龄贵,在《元明戏曲中的蒙古语》中对站字有详细考证,认为来自蒙古语方龄贵指出,南宋彭大雅,徐霆《黑鞑事略》写成蘸:置蘸之法,则听诸酋头项自定差使之久近很多学者和方龄贵持相同的观点,认为站字来自蒙古语的jam,也作站赤
站的蒙古语来自突厥语。
但与此同时,一些学者认为,站来自蒙古语,但蒙古语之前又可能和突厥语有联系日本著名语言学家羽田亨在1907年发表的名作《元朝驿传杂考》中谈到站和站官和突厥语的可能联系:《元朝秘史》卷12所载:漠北施行驿传制度时,已置札木臣及兀刺阿臣于各驿所谓札木臣者,其为jamcin,换言之,即掌握驿务的人名称固不可待言也兀刺阿臣为ularacin,ulacin之对音,或作兀刺赤,ulara为驿马,ci系管护人的接尾语,其意不外乎驿马人初似来自土耳其语,后讹为蒙古语
元代广设站赤,设置札木臣及兀刺阿臣《蒙古秘史》第二七九节:如今朕颁布定制,由各处千户,派出札木臣和马夫,在各处设置驿站第二八一节:朕坐在父汗大位上,在父汗之后,做的第二件事,为使我们的使臣在路上疾驰,以及搬运所需用的东西,设置了驿站
羽田亨这部著作,将车站称作驿,1937年由我国学者何健民翻译后在《国立武汉大学文哲季刊》第6卷的第3期和第4期刊出,仍用了驿,这是因为日本接受汉文化后使用了驿一字只不过,日本的驿用繁体字駅来表示,而駅更是驛的日式简写,都表示中文驿站只是中国元代之后,站这个字渐渐地开始取代驿,日本驿则保留至今
站的突厥语来自中文驿马。
但学界对站的考证并没有停步陈高华认为:表示站的突厥语的yam可能是汉语驿的音译
和陈高华相似的说法最早出自我国学者李梦瑛李梦瑛1936年11月发表了《站与站赤》,1944年5月又发表了《元站与站赤考释》,两篇文章考释了站字用于驿传之意始于蒙古族人入主中原之后,且为汉语中音义兼译之蒙古外来语,元代设立驿传,因蒙古语呼驿传为jam,故汉文译音初用蘸,后改为站蒙古语扎木一词,或为驿马之音译
元代的站和路,蒙古语都是一个词扎木,1月6日,记者辗转采访到蒙古族同胞,今天的站,他们发音类似汉语拼音tege,而路的发音仍为扎木上文中,蒙古语‘扎木一词,或为‘驿马’之音译这句话很重要,因为扎木一词的发音,确实和驿马二字很相似,当然,突厥语中的yam和驿马一词就更近了显然,这比陈高华所说的yam可能是汉语‘驿’的音译更相符
如果是这样,今天汉语车站的站,确实是出口转内销。
我国驿的历史久远
在我国古代,驿是供传递军事情报的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
殷墟出土的甲骨文被发现有与字,是与传递讯息有关的文字周朝就设有烽火台及邮驿传递军事情报至汉朝每30里置驿,由太尉执掌唐朝邮驿设遍全国,分为陆驿,水驿及水陆兼办三种,驿站设有驿舍,全国共有1639个驿站宋朝驿卒由兵卒担任,规模不如唐朝
元朝疆域辽阔,为维持庞大的帝国,强化了驿站制度《元史》志表总序:元制站赤者,驿传之译名也正因此字是蒙古语读音,到明初朱元璋恢复汉人衣冠,洪武元年将通用的站字改称驿但沿用成习,驿站连称也已成为百姓的常用短语清代在各省腹地所设称驿,而军报所设称站,但一般通称站
根据方龄贵先生的考证,发现站和站赤不仅见于蒙古语,而且在达斡尔语,东部裕固语,西部裕固语,土族语,东乡语,保安语,女真语,满语,高昌回鹘语,鞑靼语,楚瓦什语,撒拉语,土耳其语,波斯语,俄罗斯语,乌克兰语等中都有所应用,都与中文驿一个意思这就使站的源头考察进一步复杂化,其是否跟蒙古大军征伐以及其他相互交流有关待考,但很明显,语言传播是开放的,而不是闭塞的,一些词语在融会贯通中发展,是全人类的共同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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